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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念恩师夏承涛

【 作者:系统管理员 】 【 2014年11月28日 】

一九四五年初春,我考入乐清师范学校。当我接到入学通知书时,就匆匆整理行装,从家乡永嘉峙口开始,步行经陡门、马鸟岭、湖边虹桥、朴头、清江渡、白溪等地赶到学校。由于当时交通不便,环境恶劣,到校时新生注册工作已过两天。那时候,乐清县城被日寇占领,学校已暂时迁移至雁荡山灵峰寺上课。我向经办老师再三要求,他却一口拒绝。后经该校温州同乡指点,我到夏先生处说情,才入了学。从此我内心深感夏先生对我的提携,因此一有空就去他家玩。    

夏先生是永嘉城区人,我们也可算真正的同乡了。当时乐清师范学校的校长俞天民,教导主任周铁梅,教师林松祺、曹兆汉等都是夏先生的学生。夏先生在乐师也担任高师部的语文、历史课,高师部班级设在北斗硐。夏先生每天一手打着伞,一手拿着讲义夹很费力地准时去北斗硐上课。夏先生和师母俩性情温和,特别可近可亲。先生性格内向,平时不多说话,其威严真令人敬而生畏;师母姓游,态度和蔼慈祥,处事大度有方,可称得大家闺秀。夏先生夫妇年届半百,却无男无女,因此特别喜欢我,尤其是师母,在雁荡山的半年时间里,我可算是他家的常客。师范是穷苦人选读的学校,吃饭不要付钱,餐费全由国家供给。夏先生家住在灵峰寺东首楼上,有一个专职的厨工为他烧菜,享受“小灶“生活,可见他吃的菜比学生和其他教师好得多。师母经常叫我到她那里用餐,有时我在师母家吃饭很不自然,实在有点拘束,她就把大块的猪腿肉夹来放在我的饭碗里,就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。

一到星期天,夏先生总是有事没事将我叫到他家。有好几次,叫我到大荆去替他买东西,用的如买蒲扇、拖鞋、草帽,吃的如买花蛤、牡蛎、紫菜、鲜虾等。当时我个子虽小,可行走如飞,买了东西就马上回来。同时,我把剩余的钱一起交给师母,而师母每次总会把零钱塞进我的衣袋。由于我家人口多,父亲种田,生活确实有困难。那时候,我身上穿的衣服长的长,短的短,旧的旧,破的破,很不像样,我自己也觉得难看,师母也看在眼里,疼在心里。一个星期天的傍晚,师母从布贩那里买了些青色斜纹布,做了一身挺合身的中山装给我,一穿上身,人人都说我变了样,让全校同学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眼光。

有一次,是清明节的前一天,恰好是星期天,夏先生与师母要我陪他俩去百岗尖游玩,听说这里是雁荡山最高的山峰。师母就就备好一袋干粮、一军壶白开水和一架望远镜在旅行袋里。夏先生拿条手仗,师母拿条白色的毛巾,那个淡黄色的旅行包就让我背。早晨七点出发,一路上三人有说有笑,夏先生不时拿起望远镜向四周眺望,领略大地风光,赞不绝口。夏先生上山时还可以,神采奕奕用手杖一拄一步向上攀登,可师母就不行了,她年少时缠过足,步履蹒跚,气喘吁吁,真叫人担心。到达顶峰时足足走了三个半小时,后来在一棵大树底下一边休息一边吃干粮当中餐。因这天天气不好,四周迷漫着薄雾,拿望远镜来看,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,根本看不见什么景物,真使夏先生有点遗憾。只能在上面徘徊了一个多小时才下山。在下山时,师母脚底磨了好几个血泡,时时双脚向前跪倒。在万般无奈下,她只得双手搭(压)在我的肩膀上,我一步,她一步,慢慢下去。回到学校后,师母才发现自己这件淡兰色的旗袍后襟撕了好几个大洞。从此夏先生真有点懊悔,师母是病非病躺在床上休息了半个多月才勉强下地行走。一天,我在他家吃晚饭时,夏先生语重心长地说:“祥孝啊,这次将你害苦了,如果没有你同去,师母真的下不了山来。”这一番话,真使我感到莫大的欣慰。

一九四五年,社会非常混乱,有国民党部队,有日本鬼子,还有“三五支队”。日本鬼子到处杀人放火,强奸掳掠。清楚记得淮南中学校长被日寇在雷雨夜危害,全身被刺刀戳了很多洞,血流完了,刀口经水淋外翻,就像猪被杀的刀口一样,真叫人惨不忍睹。送葬时我们学校全体师生集中去,因此后来教师们一听到有日本鬼子来,就慌得脚骨摇铃。好几次夏先生将自己的贵重家当一只皮箱,一个网篮交给我随身挑着逃跑,他自己和师母拄着手杖各自逃生,并嘱咐我,如果真的挑不动了可将你自己的东西扔掉。幸好,每次都只是虚惊一场。

该学期五、六月份,由于乐清县城长时间沦陷,学校领不到粮食,无法开课。在万般不得已的情况下,校方决定向学生暂借,每人暂借120市斤大米,以解燃眉之急。雁荡山到永嘉我家乡,路途确实有点远,那时候根本没有交通工具,隔山隔水只得步行,起码要得走两天。再加正当青黄不接时刻,我家也拿不出这么多米。接到通知后,我对夏先生说,这次我回家可能再不来了,因为家庭困难不说,家乡还被日寇占驻。夏先生当即告诉我,你不要去,我向校长打个招呼就好了。结果全校学生停课回家,学校停火,惟我一人住在夏先生家。

记得学期结束前的一天,师母告诉我,日本鬼子退去了,夏先生马上要到杭州去,他说要把你带杭州去读书,杭州学校比这里好,先生很喜欢你。此前,师母曾问我家有几个兄弟姐妹,我告诉她,两个弟弟,一姐一妹,全家七口,家里生活很穷苦。当时我虚岁只有十六岁,说者有心,听者无意,师母说的话,似懂非懂,也拿不定主意答应她。这总算是我没有福份,在人生的转折点上失去了好机会。

一九四六年的暑假里,当我得知夏先生与师母已回到老家温州谢池巷时,特向母亲要了一大饭桶的上白面粉去拜望他们。夏师母见我到她家,看她脸上的高兴,我真无法形容。只见她激动得眼眶红红的,马上把夏先生从楼上叫下来,俩老对我问长问短,真的像见到久别的儿子从远方回来一样。他们留我吃了中饭,师母怕我就走,把大饭桶藏得好好的,不让回家。下午夏先生与师母带我到大南门一带遛了一圈,并在五马街口一家照相馆照了一张黑白相片,先生站左,师母站右,我站在中央,且师母还将左手搭在我肩膀上,俨若一家人。这张照片我如珍宝一样收藏了廿几年,可惜的是在反“四旧”期间被“红卫兵”强行拿走,真太可惜了。师母还在街上买了两件棉纱的格子背身汗衫给我。当晚,我在先生家二楼一间窗明几净的房间里过了一宿。翌日上午,我向师母要求回家,并说如果再不回去,家里妈妈也不放心。师母勉强让我提着大饭桶出门,并拉着我的手硬塞给我一张仟元面值的金圆圈当路费。看到慈爱的师母眼泪盈眶,当即我也哭了。谁知从此一别,我们再也没有相见过。

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,我经常打听夏先生的消息,只因永嘉杭州两地相隔旅途遥远,加上生计窘迫,一直无缘去看恩师夫妇一面。我有一个弟弟叫郑祥理,曾在温州电机厂工作并担任厂党委副书记。文革中,我弟弟担任电机厂的工宣队队长。有一次,厂工宣队进驻市十四中,在处理一个案件时因牵涉到夏先生,就由我弟弟与人一起去杭州调查。当时,杭州的学校也停课了。夏先生作为学术权威,也是一直被批斗。我弟弟见到夏先生,就问他还记不记得有一个叫“郑祥孝”的学生,他想了想说:记得,记得。还向我弟弟简单的问了一些我的情况。这也是我们师生别后唯一一次的联系!后来,听说师母去世了,接着有一个学生名叫吴无闻的愿奉侍夏先生终身。一次,永嘉县退教协组织离退休老师去江心屿旅游。一上码头,我便看见夏先生的遗像贴在宣传窗里。当时我不由心情激动,眼含泪水,端端正正地站着向恩师三鞠躬。当大家要走时,我还呆呆站着不肯离去。夏先生逝世时,《人民日报》首版刊登着“一代词宗”四个大字。

古人云:滴水之恩,涌泉相报。夏先生与师母对我恩深似海,而我却报答无门!今世无缘,再待来生吧!

苍白,呆若木鸡。我也为他捏了一把汗。那个领导问他为什么带这么多钱呢?蒋显荣哆哆嗦嗦地回答:“我家经营南杂商店,顺便带钱到大荆购买‘一帆风’香烟寄回家,为了避免遗失被偷,所以将钱缝在衣服里,防止意外。”当时那个领导还将信将疑。我马上帮腔说了一句:“事实就是这样,决不敢骗你们,请相信吧”。接着查看了我们的校徽符号和学习用品,相信事实后,正襟危坐大声告诉我们,他说:“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‘三五支队朱毛部队’,我们的纪律很严明,不拿群众一针一线,不要你们的钱,只管放心。我们的目的是打败帝国主义侵略,消灭国民党反动派,解放全中国,由劳动人民起来当家作主……”话音一落,我接着问:“我参加你们的部队可以吗?”他说只要你陡门一带有亲戚朋友做个证明就可以,学生特别欢迎,因为我们缺乏文化,请来做我们的文化教员,很有前途。


时隔七十余年的旧事,仍历历在目,记忆犹新。亲身经历了这件事,使我感受深刻,坚定了对共产党的信念。只有跟党走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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